请问您是想成为我的至亲还是镇馆之宝呢?哦,真抱歉,请原谅我的错误,这两个明明从最开始就是同一个选项。
你醒来,躺在冰凉的瓷砖地面,处于一片昏黄光晕的中央,被无数立柱切割光线产生的光影缠绕,这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。
在思索你身在何方之前,你开始疑惑为什么一切总以你从昏迷中苏醒开场。确实,苏醒时人们的思维必然空白,之前浸润在梦境或其他幻影中的他们总需要一段时间抽调记忆,结合对自己所处环境的观察,尝试提供一个自己为何会在这里的解释,有的合情合理,有的只是十分牵强,这会更加淋漓尽致展现你的茫然和无助。
不过说实话,也许看似合理,连贯的解释也许才是被精心编织的谎言,因为如果你真正的现实记忆被处理为某种好似抓不住的纤细丝线,像那样的梦一般的朦胧,而那些看似天衣无缝自圆其说的虚假的故事代替了记忆的位置,和周围煞尾苦心设计的布景相匹配,绝对会让你就此真假不分。
哦,请原谅,这有一些跑题了,你现在还是处理一下眼前的问题吧。
现在谈论这个还未免有些为时尚早。
你感受灵魂驱动血液渗透进入你的机械身躯中每一个缝隙,你开始重新掌握自己的身体。猛地起身,抬头望去,你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浸润在清淡黑暗中的大厅,很宽,很大。一排排高大石柱立足陈列在两边,在黑暗中它们的质感不甚清晰。你的视线跟随它们的延展转向大厅的尽头,与一段同样浸润在模糊黑暗中的阶梯不期而遇。拾级而上,它的尽头在远处湮灭。再往上看,是一个栖居在高处的穹顶,被设计成了无数圆弧环环相扣的样式,每一环都像是一块巨大的玉佩,经络缠绕,不自然的温软颜色带着一点瑕疵,散发微光。微光碎裂,化作颗粒洒落在这大厅中。
你不禁疑惑,这到底是哪里?
你决定一探究竟,毕竟你是一位调查员,你还记得自己的职责。
你向阶梯走去。柔嫩的光线抚摸了一下光滑的石柱,随即便慢慢悠悠飘荡到你身前,从你的体内猛地抽出好多深黑色的东西,顺着指尖下流,然后反手将其甩在墙壁上。那一坨与墙壁接触的黑色粘稠物发出砰地一声闷响,熔化解体,滑溜溜地顺着墙壁向下流淌,沿途留下和你身体形状如出一辙的印记,在墙面与地板交界处慢悠悠地转换方向,随即沿着地板最终流躺到了你的脚边。
这是你的影子,真恶心。
你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,只是在继续向阶梯走去。金属质感的双脚与光滑地面亲密接触,哒哒的脚步声在柱子构成的阵列中游荡直至迷失方向,弥散在整个大厅中,抓耳挠腮无路可逃,最后在无声的叹息中不可避免地重归寂静。哒哒声如此有节奏,好似正搏动着一排排琴弦般的石柱弹奏美妙的小曲。这曲子并不激昂,没有什么格调的变化,但这种旋律的稳定并非令人生厌,反而在踏实中浮生一种黏在舌头上的淡淡喜悦的甜蜜。
大理石,或者说所有的矿石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。在大厅中走不了几步,你就会忍不住停下来几秒钟出神地凝视你脚下地面的纹理。淡淡的影子投射在光滑的表面仿佛落灰。天然大理石会不可避免混迹其他矿物的杂质。混搭的纹理如同云雾缭绕。从没有一片纯粹的洁白,总有那一抹棕色金色或淡灰细若游丝徜徉其中。恍惚间你的精神似乎遁入这如画的纹理中飘然而舞。这些矿物质的纹理总会让人浮想联翩。在不经意一瞥中,好多时候人们总能在花岗岩的纹理中捕捉到一张或很多人脸的幻影,好奇地,跃跃欲地,甚至怀着一丝不甘与仇恨地观察着大地封印之外的大千世界,仿佛下一秒跃跃欲试的他们就会破石而出,撕碎外界的生灵。
你甚至开始享受这一切了。
走走停停,不知过了多久你终于走到走廊尽头的阶梯脚下。在这里,穹顶散发出来的一粒粒淡淡微光正向清冷的大理石瓷砖上掉落。它们再落到地面上之后便会弹起,然后下落,再次弹起,直到耗尽能量不在动弹。这漫长的阶梯上早就已经被洒满了无穷无尽的荧光。石柱的影子也投射在这台阶上,随着台阶的起伏而伸缩弯折,以蠕动的方式蜿蜒向上。在平视之下,所有台阶竖直的平面之间好似不存在距离,从上到下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平面。现在这个阶梯看起来更像是一堵墙。
有那么一粒微光蹦蹦跳跳一路跌落下阶梯,正巧撞倒了你的脚,被反弹开来,随即便静止在你身边的地面上,不动了。饶有兴致的你弯腰将其捡起,放在手心里把玩。这个在你手心里的光球开始并不灼热,反而带着一丝清凉,仿佛刚刚从涓涓细流的小溪中捕到的一条河鱼,正不住地挣扎。所幸它并不难被控制,这使你可以一直将它握在手中打量。颜色幽绿,这个光球正在不紧不慢地闪烁,好似呼吸,好似心跳。里面似乎有什么云层般的絮状物在弥散,在舞动。
这应该是某种奇怪的尘埃生命,你掏出笔记本记录了这个新奇的发现。毕竟记录特殊的存在本来就是你这个调查员的职责。不过你有没有真正思考过这一切背后的目的是什么,哪怕一次?算了,这也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问题。不过送你一句忠告,假象有很多,不要听信道听途说,但也许,真相从一开始就被揭晓了,但你其实并没有真正理解那些东西的含义。
之后你又把玩了这光球几下,便对其彻底失去了兴趣。你酝酿了片刻,操纵着你的机械四肢摆了一个掷铁饼的姿势,弓步站立,身体后倾,随后便用力挥动你的胳膊,用不断伸长的机械臂成功实现加速,发力,在最高处将这个光球用力抛出,饶有兴致地看着绿色的荧光在大厅背景之下绘制而成的优美曲线。
你得意地看着这恶作剧,突然一丝不安浮上心头。你什么时候具有这样的恶趣味了?为什么你会以暴力和破坏为乐?你被突如其来的惭愧撞了个措手不及,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愚蠢。你手忙脚乱,想要再次伸长手臂握住光球挽回自己的错误,但一切都太迟了。你的机械臂伸展的很快,但光球飞的更快。你的手追上了它,但它对你的傲慢感到愤怒,轻盈地从你的指尖挣脱出,高速地飞向台阶,与大理石亲密接触。一声闷响,不安瞬间冲上心头。它滚落在地,似乎是毫发无伤。
你松了一口气,庆幸自己的鲁莽行为没有造成什不可挽回的后果。但你还是太乐观了,或者说,你必须学会为自己亲手犯下的罪孽而买单。细碎的裂痕在一刹那间便蔓延到光球表面的每一个角落。宛如落星,光球爆炸,产生更多细碎的光点,迫不及待地跃向天空。
噗地一声。
只有一刹那,就在光球破碎的那个瞬间。玉佩的光芒熄灭,你眼中一切的颜色烟消云散。伴随着光球的碎裂,大理石的纹理,玉佩的光芒,世界的颜色,全部都不辞而别。黑,你的眼中只有黑色,散发着淡蓝色荧光的黑色,暗藏着恐怖存在的黑色幕布,浸润了整个大厅,他们无处不在。
“先生您好,请问您为什么要在小人的博物馆中乱扔垃圾呢?!”
由黑与深蓝组成地线条,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浮动,盘旋,嘶吼,展露出抵挡不住的愤怒,得益以及歇斯底里。
你这才意识到,与其说是黑暗驱赶了光明,更不说是名为黑暗的主人重归本属于他的领地。毕竟,这里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任何色彩。
精致的大理石,迷幻的玉佩,他们都只是屏幕造成的幻想。这个大厅的每一寸土地只是高精度的电脑屏幕。这些看似无比真是但本质就是虚幻的幻影,仿佛虚假的温暖,仿佛从从一开始就是虚妄的某些感情,但又让你深陷其中。当裸露的真相开始咆哮的时候,任何一种理智都如此脆弱。。
“先生您好”
是夜,大雨倾盆。
如果你居住在屋内,雨夜将是一种享受。雨点碎裂在空气中,被雷电味道的风携卷,呼呼作响,急不可耐地粗鲁地剥开窗帘的阻拦。
很久很久以前,这里是除了无尽的尘埃外便是一片虚无。没有开端,更没有终结。
直到有一天,生命开始在这片荒原绽放,因为这个世界有了灵魂。
有了灵魂,便有了生命。
他们明显来自于某个地方。
所有灵魂们都具有一部分的记忆,他们都具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故事,但他们没有人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。我生来便是天使,我记得他是我的哥哥,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。